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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提起数字艺术时,究竟是在讨论什么?

郭蓉 NOWNESS现在
2024-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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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WNESS圆一桌」第30期

当我们提起数字艺术,究竟是在讨论什么?

他们在躯壳中,漫游于星际之间,他们不再建造宇宙飞船,他们本身已是宇宙飞船。

他们懂得怎样把知识储存在空间本身的结构里,把思想凝聚成永恒的光格。


54年前,阿瑟•克拉克在《2001:太空漫游》中写下的场景,如今已经在数字艺术的世界里化为可见、可听、可感的现实。

 

然而,当我们提起数字艺术,究竟是在讨论什么?

 

原本平淡无奇的代码,组合成绚丽旖旎的幻境;绘画的材料不只是颜料,而是一组组数据;人们能和自己的影子互动,对话;你来到一件艺术作品前,眼球的微小转动被实时转化为艺术作品的一部分。


殷漪,《美术馆》影像静帧,2018。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追溯至1950年代,在主流艺术界眼中,“数字艺术”还不是正统语境下的创作产物。然而,过去十年间,情况悄然巨变——从独立画廊收集数字艺术作品、不定期展出,到顶流美术馆强力聚焦,开展规模可观的数字艺术展,再到艺术作品通过立体媒介传播、留存、收藏,甚至被二次创作—— “数字艺术”的形式与辐射范围正在变得更加宽广多元。


也许,数字艺术创造的可能性不止于此。

位于上海的UCCA Edge正在展出由UCCA与抖音艺术联合举办的秋季大展“集光片羽”,27位(组)国内外艺术家,展出数字影像、电子游戏、交互装置等形式多元的视听艺术作品,并根据美术馆空间构筑出“自在之流”“迷雾之城”“丰饶之海”三处虚构情境,串联并引领观众步入由数字与技术编织的世界。



虚拟空间与现实场景相结合,三部曲的科幻叙事层层相扣——导演王昊楠和柳迪共同为展览“集光片羽”导演了艺术展概念片。由UCCA艺术推荐官吴彦姝、雎晓雯、吴牧野、谢欣舞蹈剧场、重塑雕像的权利共同参与演出,如棱镜般彼此映射,探索全新的数字生命。

 

观众介入、人机互动,艺术景观;过去与未来、虚拟与现实、数字与自然……今天,在我们借由“集光片羽”艺术展览谈论数字艺术的同时,也是在探索人类视角与生存的极致边界。本期NOWNESS圆桌,我们邀请几位“集光片羽”的参展艺术家,展开了有关数字艺术的观察、讨论与想象。



本期嘉宾 


殷漪

作曲家、声音艺术家、声音书写者。“聆听与声音”是殷漪艺术创作的核心之一,他关注“声音”的媒介和材料属性,并进一步探索作为知觉、美学、文化属性的“声音”。

郭城

郭城的艺术实践着眼于既有和新兴科技对社会与文化的冲击与影响,以及置身其中的个体与社会生活之间的关系。



上下工作室

上下工作室由Daria Jelonek 和Perry-James Sugden 创立。工作室结合设计、推理性叙事和数字艺术,旨在将人类、机器和环境结合在一起,努力实现更好的未来互动。



Coralie Vogelaar

荷兰跨学科艺术家。她将行为研究和数据分析等学科与艺术性的想象相结合,通过与不同学科的专家合作,探索人类和机器之间的紧张关系。

辛云鹏

多媒体艺术家。辛云鹏的作品涉及不同的媒介,或是在特定场域内进行创作。凝练且含蓄的语言回应着当下与历史的复杂现实。




进入?              

 不进入?

NN:几位在本次展览中的作品有一个共性,就是使得观众的“感官体验”或“身体表达”介入作品之中,成为整个展览的一部分。观众和作品之间的互动也成为了一种变相的“人机交互”。在你们的作品中,希望通过这样的“观众介入”提出怎样的思考或表达?

殷漪:在数字媒体艺术创作中,“交互”已经成为一种通用方法。《我们中的他们,他们中的我们》首先是在讨论的就是公众性,希望观众意识到自己与作品之间的边界,然后选择是否进入作品,以及做出什么行为。只有在一系列充满强意识的行为之后,观众才算是真正激活作品。否则这个作品在观众面前就是死的,无效的。


郭城:《抽象神谕矿机》是一个互动装置,参与者用手机扫二维码和作品互动,通过算法随机生成如神谕一般的缩略词组合。我想以此装置提出:我们置身其中的“虚拟”世界从来不是轻如鸿毛的,而是需要各种实体硬件和复杂系统支持。而我们正是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

上:殷漪作品《我们中的他们,他们中的我们》在“集光片羽”展览现场,UCCA Edge,2022。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下:郭城作品《抽象神谕矿机》在“集光片羽”展览现场,UCCA Edge,2022。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辛云鹏:《礼物》这件作品的表演者是通过社交媒体征集的,参与者需要表演如何收到一件想象之物并将它传递到画外。到了展厅里,我将这些“自拍”作品通过局域网链接起来。

辛云鹏作品《礼物》在“集光片羽”展览现场,UCCA Edge,2022。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上下工作室:我们的作品《上演遥现》是一个房间大小的人机界面,连接了室外世界和室内空间,并产生互动。观众以大脑频率数据留下不可见的个人信号碎片。作品创作于疫情期间,所以我们很希望打破个人与公众、室内与室外、人类和计算机之间的边界。


上下工作室,《上演遥现》,2021,三频实时生成影像、定制脑机设备、实时天气数据。摄影:安东尼娅·兰格。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危险, 还是便利?

NN:当下的信息计算力和传导效率越来越高,是否为艺术创作带来了某种变革?它为艺术家的表达提供了哪些便利或新的可能?

Coralie Vogelaar:对我个人而言,由于学习新软件或技能的门槛较低,让我可以更容易在全世界范围内跨学科工作。但我也看到了日益高效的思维方式带来的危险——艺术创作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实验,科技世界总是追求高效,不允许 “无效时间”存在。这二者之间是矛盾的。


郭城:新技术带来新感官体验的可能性,同时也抹杀了一部分可能性。一方面,由于很多艺术作品的技术媒介都是非常具有时代性的。而当新技术出现时,可能会使相应的作品难以再现。比如“My Boyfriend came back from the war" (Olia Lialina, 1996) 只有在当时缓慢的网速、极具视觉风格的浏览器中观看,才是最真实的体验,这些由于技术的变革都是难以复现的。另一方面,在今天的技术环境中,实时生成、实时反馈、实时互动、实时通信类型的作品实现成本更低,也更加便利。

Olia Lialina,《My Boyfriend Came Back From The War》(我的男朋友战而归),1996

辛云鹏:我很难说科技变革是否会给艺术带来便利,但已经让敏感的人遭遇到了新问题。我想,未来的艺术家对直观事物一定会更加警惕,比如他们很可能从出生就厌烦模拟现实的图形学,厌倦将人类感知扁平化的逻辑控制,从而有可能成为数字产物的“攻击者”。

上:辛云鹏,《不重要》,2010,定制万向轴承 ,建筑苯板,石膏板,白水泥,等综合媒介。图片由艺术家及德萨画廊提供。

下:辛云鹏,《20140128》,2014,树脂、电机、金属、木等。图片由艺术家及德萨画廊提供。




观者           

也是创造者

NN:艺术家的创作灵感、素材越来越多地与公众行为有关,例如收集互联网影像或数据,再创作成为艺术作品;再比如,用观众的现场行为,转化为作品的一部分。如何看待这种“逆位”创作?这让艺术创作有了哪些新的思考?

殷漪:就我自己的作品来说,艺术家提出了框架和规则,邀请观众进入作品,共同塑造作品。观众不是在提供待处理的数据,而是通过语音成为作品的一部分。所以作品在艺术家、观众和艺术机构之间,有一定的开放性和不确定性。

 

Coralie Vogelaar:我认为艺术是人类样貌的映射,艺术创作是可以基于人类行为数据展开的。只是危险在于,观众可能会变得懒惰,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当我这么做,作品有什么反应”这样的观察上。所以我最喜欢的是人机关系模糊不清的状态。比如去年我做了第一个现场互动作品。一个声音装置对参观者的心跳做出反应。由于人们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跳,所以会积极反思、积极参与。人机之间也形成了相互映射的关系。

Coralie Vogelaar,Interpersonal Biofeedback Apparatus Encoding Cardiac Fluctuations(编码心脏波动的人际生物反馈装置),2021

上下工作室:作为艺术家,我们很喜欢与数据打交道。人们有时会从一个被称之为“互联网”的巨大数据库中收集数据,但是我们觉得更有趣的是通过创建自己的小数据库,为数字艺术的创作奠定基础,因为这些数据也是我们在创作中把视听体验编织在一起的材料。这也是一种趋势。

上下工作室,《SEMI-DIURNAL SPACES》(半日间空间),2022。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个人, 还是 群体?           

NN:接着以上的讨论,你认为创作中的个人意识和群体意识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殷漪:很多时候,我在自己创作或者在看别人的作品时,常常问:一个私人领域的事件、感悟、情感、思考应该如何进入公共领域?而我个人更倾向于社群主义。

郭城:互相关联,互相拉扯。

上下工作室:由于我们是一个经常与其他创作者或科学家合作的艺术家二人组,所以在调研和思考中,我们非常重视来自不同专家的专业知识与反馈。我们相信,认知与意识共识是在艺术创作中产生的;然而,计算机的角色只是协作者,承担主要责任的仍然应该是艺术家本人。

上下工作室,《Entangled Landscape》,2022。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艺术景观化”?

艺术为谁而作?

NN:艺术作品“景观化”已经成为一种趋势。艺术作品越来越具备“可观性”,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你认为这种现象对于艺术创作有哪些利弊?以及,是否有时会考虑“艺术作品究竟是为谁而作”这样的问题?

Coralie Vogelaar:我不太认同“艺术景观化”这样的概念,比如我本人也不是自拍爱好者,不觉得艺术应该成为景观或拍照的背景。艺术应该更有破坏性,更震撼人心。

 

郭城:“景观化”的确是一种趋势,在某种层面上或许也是一种“回归”。在千年前艺术还在为宗教服务的时代,主流艺术作品就是存在于建筑、雕塑、纪念碑之上的。但我自己创作时不太会对观众群体有所预设。相较于考虑“为谁而作”,可能我想的更多的是“如何传达”。

郭城,《一个被恰当重塑的过往》,2017。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殷漪:首先对我来说“景观化”是个贬义词。“景观化”是和“大众”对位的。但是“大众”和“观众”都是抽象的、被齐平化。如果艺术家是一个具体的人,那么观众也应该是具体的人,他们应该相互寻找,通过作品相遇。

 

辛云鹏:在批判“景观化”上我会有点矛盾,因为不夺目的艺术可能会更糟糕。




社交媒体 

NN:“社交媒体”已经成为艺术作品表达的重要通路和载体,甚至成为作品展示的重要语言。这种现象对于艺术的创作与表达,有哪些影响?

上下工作室:我们认为,社交媒体平台可以作为自己的延伸。艺术家展示或分享的视听语言可以被更多人看到,甚至成为你创造和拥有的资产。此外,艺术家也可以极具创造性地处理与社交媒体平台的关系,比如纯粹把它作为某种艺术流派,或者把它当做寻找或联络其他艺术家的实时交流工具。

郭城,《风的验证》,2021。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郭城:新媒介的出现,也意味着新信息、新传播方式的出现。在我去年的作品《风的验证》中,收集了社交网络中有旗帜画面的短视频图像,并利用AI算法分析旗帜飘动的状态,再将不可见的“风”通过装置上的旗帜复现于物理空间中。在这个作品里,社交媒体和AI技术并没有被简单地定义为“工具“,而是作品内容的本身。

 

Coralie Vogelaar:一方面,我看到一些艺术家很好地利用了社交媒体。例如安妮·伊姆霍夫(Anne Imhof)的作品《浮士德Faust》,利用了人们“错失恐惧症”的心态,使作品通过社交媒体发挥作用。但另一方面,人们更应该在现实世界中欣赏艺术作品,比如,假如你是在现场看到安妮·伊姆霍夫的行为表演,一定会当场感受到震撼,而这种体验是无法通过社交媒体获得的。

Anee Imhof,《浮士德Faust》,2017




共生           

NN:展望未来,人、数字、自然、社会,将以怎样的关系共生?

Coralie Vogelaar:我们的身体不是具有明确边界的实体。世间万物都是由漂浮的分子构成。人的心灵、身体、与外部世界共存运转,相互影响、相互反应,也使得我们能够继续存在。因此,我希望这种关系变得更加复杂,而不是愈发简单。这也是算法构建者的任务——争取更多的熵,而不是更少的熵。

 

上下工作室:技术将一切有形和无形的物质编织在一起。这并不是一个坏机制,重要的是找到一种健康、透明的方式来创造这个编织网络。我们也正在探索如何在受人类高度控制的算法世界与不受人类控制的生物物理世界之间,创造一种和谐关系。我们相信,一个健康的、有创造性的共生世界,离我们不远。





采访 撰文/郭蓉

编辑/coco

排版/S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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