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继伟：我们的路线已经确定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可能再回到以阶级斗争为纲；人民已经选择了市场经济，不可能回到计划经济；我们的人民是非常自由的，不可能再回到压抑。 

2018 年是改革开放 40 周年。要做到“继往开来”，就必须正确地理解和总结改革开放的经验教训。

2010 年周其仁写了本书《中国做对了什么？》。在改革开放 40 周年之际，认真讨论“中国做对了什么”这一命题，是对改革开放最有价值的纪念。

最近楼继伟系统阐释了他对改革开放的理解，他选择的角度非常有意思：中国和苏联有何不同？

最初，中国几乎是全方位学习和复制苏联模式，但如今中国崛起、苏联解体。楼继伟认为，中国、苏联命运迥异，关键区别在 6 个方面：

• 第一，中国从来就不是完整的苏式计划经济体制。建国后学习苏联不久，我们逐步了解到苏式计划经济体制中的缺点，意识到苏式道路行不通，决定以其经验教训为借鉴，立足自身实际，探索符合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1956 年初的《论十大关系》确立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经济发展道路，核心内容是集权与分权结合，发挥中央和地方两个积极性，同时就如何处理重工业和轻工业、农业的关系，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关系，以及沿海与内地发展的关系等，做出了明确且符合实际的判断，这使得中国的体制不至于过度僵化。

• 第二，中国没有形成强大的维护旧体制的既得利益集团。文革后期造反派当政，文革后已被清理。因此，改革不受既得利益影响，全国人民期盼改革。改革使所有人受益，而没有人受损，形成了事实上的“帕累托改进”。反观苏联，当时也谋求改革，但由于存在顽固的既得利益集团，改革处处受阻，难以推进。

• 第三，文化大革命后，国民经济已到崩溃边缘，我们的任务是重建经济体系。经历过文革，大多数人意识到在当时条件下，计划经济是行不通的，虽然并没有明确提出建立市场经济，但就苏式计划经济体制必须改掉这一点已经形成共识。苏联则面临不同的情形，长期形成了完整僵化的国民经济体系，改革的任务是要对其进行重构，难度远远超过中国。

• 第四，在中国，人们还有市场经济的记忆。苏联 1925 年新经济政策终止后，经过斯大林时期一遍遍的整肃，到改革时，前苏联已有两代人经历了高度集权的计划经济。而我们建国后“割资本主义尾巴”从来没断过，这也说明我们的“资本主义尾巴”从来没有割干净过。

• 第五，邓小平同志的远见卓识和坚强领导至关重要。小平同志主政后，坚持拨乱反正，面对正反两方面冲击，久经考验，按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鼓励大胆创新，坚定地推进改革，认清计划和市场不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在保持政治稳定的基础上，集中精力抓改革开放。而苏联历任领导人缺乏小平同志那样的政治担当和领导能力。

• 第六，最重要的是中国共产党发挥的核心作用。中国共产党强有力的领导并且绝不僵化，能够与时俱进、不断完善、自我革新，并保持开放、包容的心态和为人民服务的初心。苏联改革失败后，很多人总结，重要的原因是苏共已经没有这个初心，只为一小撮官僚利益集团服务。

改革开放 40 年，中国 GDP 跃居全球第二，人均达到中等收入水平，堪称经济奇迹。对于 1978 年以来改革开放的成功经验，楼继伟将其归结为 6 点：

• 一是坚持了市场化的改革方向。尽管期间有一定的起伏，但总的看是市场导向的，价格是自由的，重视对产权和契约的保护，并不断提升法治化水平。

• 二是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实施有顺序的开放。从沿海地区开放外商投资到全国开放；从外资仅限于来料加工出口，到利用“两个资源、两个市场”，国内市场和资源全面向外资开放；从经常项下的商品货物开放过渡到资本项目可兑换，再到自贸试验区推行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的管理模式。中国以开放的姿态全面接受国际规则，拥抱全球化，开放步伐逐步加快，并且有力地促进了改革。

• 三是选择了正确的改革顺序。从农村突破，进而拓展到轻工业，再扩大到各个行业，市场逐步丰富，极大改善了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改革为自己开辟了道路。

• 四是调动了地方的积极性，形成了地方政府竞争格局。当然，这种做法有利有弊，但在改革开放的早中期，形成了利大于弊的强有力的发展驱动格局。

• 五是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处理的比较好。我们高度重视制度建设，重视政府管理向市场经济职责转换。特别是 1994 年的配套改革，基本上建立了市场经济的宏观管理架构。

• 六是对政策取向及时纠偏。1988 年出现严重通胀后，实施治理整顿，采用行政手段加强管控，带来了回归行政管制的倾向。针对这一苗头，1992 年邓小平同志发表南巡讲话，及时遏制了这一趋势，并推动党的十四大明确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

过去虽然成功，未来挑战依然艰巨，改革没有完成时。楼继伟认为当前的主要问题在于：

• 高度分权的地方政府无序竞争、国家治理不到位形成的弊端日益显现，追求高投入、高消耗式的经济数量增长，不重视经济社会发展的包容性和可持续性，带来了投资效率下降、生态环境恶化、收入分配公平性下降、福利承诺不可持续、风险高企等一系列问题。

2018 年两会“修宪”，令全球瞩目。对于修宪的必要性和意义，楼继伟给予了详细阐释： 

• 中共十九大和近期的修宪，进一步确立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本质特征。我们必须要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这个过程中有多大的利益需要调整！没有坚强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特别是党中央的权威，这是不可能的。

• 另外，还有人担心主席任期制取消了，中国会不会回到过去？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的路线已经确定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可能再回到以阶级斗争为纲；人民已经选择了市场经济，不可能回到计划经济；我们的人民是非常自由的，不可能再回到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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