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做人，不能只是做你自己

哲学家中的一个老祖宗亚里士多德在他的《形而上学》中的A卷第二章，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哲学起源于惊奇”。惊讶的惊，奇怪的奇。为什么？他说，一开始你是对生活中的一些难题感到惊奇，再后来你会对于月亮的映辉、星辰的轨迹感到惊奇，如此下去，你就会开始做哲学，再这么下去，你就自由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么来理解。惊奇指的就是又惊讶又好奇，你比如说看到星空，看到星星的运转，你会很惊讶：天哪！这星星会动！它为什么会动？你就开始好奇了。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对这句话的理解，但其实不止这么简单，它还包含第二层：我们的祖宗，在看着星空，陷入沉思的时候，他会想到，为什么这么奇特的一个景象，我过去从来都不为它感觉到惊讶？他惊讶的是什么，他好奇的是什么？为什么自己对身边平常见过、经历过的事情，那么地习以为常，而完全起不了好奇心呢？真正的惊奇是这样的。当你有这样的惊奇之后，你就开始问问题，你问很多关于自己和自己身处环境的问题。你懂的这样问问题之后，你就开始反省，这个反省将会引导你迈入另一个“Know yourself”“认识你自己”的阶段，认识什么呢？认识你的条件，认识你的局限，恰好在英文里条件和局限可以用一个词表达“condition”，你可以认识到是什么构成了你，什么限制了你，那些使得你是你的条件，往往同时已经局限了你能够走得多远。

这些局限和基本的条件包括什么呢？比如邹市明，如果没有他的身体，他是没办法打拳的，但是又因为他的身体局限了他，他要试着了解这个局限，突破那个局限。再比如说我们生下来就决定了的性别，是我们不能够操控的，除非你后天要做变性手术，否则你无法摆脱它，你要去接受这一点，去认识它。甚至我们的父母也不是我们所能够选择的。但是我们接受这些局限和条件之余，我们不是被动地接受，我们是要了解它、认识它。然后我们跟它妥协，我们跟它商量，我们跟它打交道，我们试着能不能够一步一步地变化。

为什么我跟大家讲，做人，不能只是做你自己。今天我们到处都能听到“做你自己”那句话，这是一句非常流行的心灵鸡汤口号，我们到处都看得见。但是我担心的是什么，如果一个人太过强调“做你自己”，很容易就变成固步自封，很容易就变成——我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只能这么做，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能拿我怎么样？我要做我自己！

所谓的做你自己，首先要先了解“你是谁”，你就能够开始远离自己，一步一步离开自己，做人同时还要懂得“不做你自己”。怎么样可以“不做你自己”？黄渤说，他用幽默去化解尴尬。尴尬是什么？尴尬是我们很身不由己的一个状态，我们突然发现自己陷入到了一个让自己很不舒服的环境，怎么办？我要让自己离开这个环境，我用幽默，这个幽默在这里更多的是自嘲。一个人懂得自嘲以后，他会开始跟自己拉开距离，他用幽默跟自己拉开距离。王凯说，要等待。我们大部分时间可能都在等待，等公交车，塞车也要等，这些时间都不是你能够自主控制的。

 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贪欲，就是以为自己能够控制所有的事情。一些事情一旦不如自己所想，我们就会开始愤怒、开始生气。但是假如你开始放开自己、放下自己，我就等，我就看天上的云怎么飘，旁边的人干什么。你会得到一些过去自己不知道的经验，那是一些非常独特的经验。当我们开始看到别人的圈子，我们就开始看到别人的圈子。只有当你离开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圈，你以为很大的一个圈，你出来之后才会发现，原来它就是这样而已，所谓的自我，无非是如此。所以，做人，不能够只是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