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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知识星球，上面有很多很优质的核心读者，他们经常会拿一些有意思的问题问我：
前两天应该是给知识星球的推广做得比较多吧。有位新加入的大学生朋友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他说： 小西，看你经常写《魔戒》系列的相关解读，我也是托尔金老爷子的书迷，小时候看了《霍比特人》三部曲，后来又去补正传和书，托尔金在书中，描述了主角霍比特人田园诗一般的生活方式，他们安安心心在夏尔种了几千年的田地，过得非常岁月静好。可我有一个问题：身为农民的霍比特人，他们难道没有封建时代农民应该有的那些烦恼吗？比如土地兼并什么的？ 希望能得到你的解答。谢谢。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值得专门写一篇文章来作答。 1 是的，托尔金老爷子的中土系列丛书当中，写了霍比特人这种奇特的物种，他们身高不如人类、强壮不如矮人，高贵不如精灵，但是却似乎过得格外开心，尤其是《指环王》和《霍比特人》这两部首先被影视化的作品当中，霍比特人担当了绝对的主角，凭借其难以被魔戒诱惑的意志力，最终拯救了世界。 一般认为托尔金笔下的霍比特人，其实就是以英国的农村作为圆形的。托尔金自己曾在一次报纸采访中提到过，霍比特人的故乡夏尔（the Shire），“灵感来源于珍藏于记忆中的方圆一英里，一个叫做萨尔霍（Sarehole、“萨尔洞”）的真实乡村”。电影《指环王》火了以后，这个地方还搞了一波旅游业，不少影迷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看看托尔金笔下的夏尔原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现实中的“萨尔洞” 小说中的“袋底洞” 那么那个问题就来了，我们印象中封建时代的农民，作为被地主、领主残酷压榨的被剥削阶级，那日子过得是相当辛苦的。为什么无论是电影中的霍比特人，还是现实中的英国农村，好像这个问题都不那么严重，这是为什么呢？ 霍比特人在中土世界的夏尔种了几千年田，难道就不会遇到封建时代农民理应遭遇的烦恼吗？比如古代中国几乎每个帝制王朝末年都会出现的“土地兼并严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地主与农民之间的矛盾空前尖锐”这样的故事。 好像还真没有，不仅如此，好像他们彼此关系还挺和谐。你看《指环王》中巴金斯叔侄，他们就是夏尔当地的地主么，或者用更中性的词汇称呼，当地乡绅。甘道夫说过：老巴金斯送给侄子弗洛多的那一件秘银甲，就可以买下整个夏尔的土地。 可是巴金斯叔侄跟夏尔当地的其他老乡们相处似乎还挺其乐融融的。 甚至。《指环王》中护送弗洛多、一路忠心耿耿帮他摒除各种危险的忠诚的山姆。你知道他跟弗洛多是什么关系呢？ 很多人以为是朋友，但其实不是的，你仔细看，山姆在大多数时候都管弗洛多叫“弗洛多先生（Mr·Frodo）”这种叫法在英国农村就是专门用来称呼乡绅，所以也有翻译把它译为“弗洛多老爷”。 而山姆逢人介绍他跟弗洛多之间的关系，都会说“我是他的园丁”。 好吧，从这句质朴的介绍里我们能得到三个信息。 第一，山姆和弗洛多严格来说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而是主仆关系。 第二，山姆是不以自己的这个身份为耻的。其实园丁这个职业在农村么，说白了就是高级一点的佃农，但山姆好像还挺骄傲的，甚至小说中直接写，他就是子承父业，世代在弗洛多家做园丁的。 第三，弗洛多·巴金斯他们家在当地真的是地主，或者说乡绅，你看身为农民，自己连自己的后花园都不搭理，还要雇园丁。 就简而言之，地主与雇农，这才是弗洛多与山姆的真实关系。 2 可是，为什么小说中的霍比特人明明有地主和佃农之分，也种了近千年的地，却还能岁月静好呢？为什么弗洛多和他的仆人山姆之间有那样一种金子般的友谊呢？为什么小说里的夏尔就没有出现贫富分化、土地兼并，进而内乱连绵呢？ 是托尔金真的在写奇幻故事，凭空瞎编吗？ 也许不是的，事实上，英国乃至整个欧洲农村与我们熟悉的古代中国历史有一些不同之处，关于这一点，很早就有人注意到了。 我记得我非常喜欢的历史学家张宏杰先生，在他的《坐天下》一书中，就写过这样一段精彩的对比： 他说，中国从秦始皇建立大一统的国家开始到清朝覆亡，在这2100多年的漫长历史中，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反复上演，很难无法统计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 仅以统治中国268年的清朝为例，就居然发生了大小农民起义300多次。 且在我们的传统叙事中，这些农民起义总是“沉重打击了统治者的统治，迫使后继王朝吸取教训调整统治政策，从而推动历史前进”，由此我们得出结论：农民起义是历史前进的动力。 可是翻开西方的史册，你会发现，“农民起义是历史前进的动力”这个规律，似乎只适用于古代中国。 西欧第一次农民起义是在公元8世纪出现的，从公元8世纪到公元16世纪的800年里，数十个国家爆发的农民起义也只不过七八次而已。 而且，西方的农民起义更大程度上只是社会运动的一种，比如，公元997年，诺曼底地区农民爆发了一次大起义，他们的目标是要按自己的法规来使用森林附属地和水源；公元1024年，布列塔尼起义，当地农民的目标是要“恢复古老的村社制度”和“农民的荣耀”；公元1524年，德国爆发农民战争，他们的目标是为了满足宗教诉求…… 与西方农民起义截然不同的是，中国的农民起义目的和使命从都是改朝换代，从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到清末的洪秀全起义，无一不是为了推翻旧的政权、建立新的政权。且每一次都搞得血流漂杵、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人口大量减员，是实实在在的“革命”。 从这些能够带来改朝换代的农民起义来看，中国农民似乎是世界上最革命、最暴力、最关心政治的群体了。 但实际上，任何了解中国农民的人都知道，中国农民，是世界上最逆来顺受的老百姓，是世界上最能忍耐、最能吃苦的老百姓。 那么，为什么，古代中国的土地兼并现象如此剧烈？ 又为什么，老实巴交的中国农民每数百年甚至几十年就不得不搞一次规模宏大的起义，以“沉重打击了统治者的统治，迫使后继王朝吸取教训调整统治政策，从而推动历史前进”？ 又为什么，中国古代历史在“前进”这么成百上千次之后，依然在帝制的治乱循环中往复，而没有像几乎从未如此“前进”的欧洲那般走入近代呢？ 张宏杰老师那本书中没有给出直接答案。但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清末小故事中得到答案。 它是清末官员、文人李调元写的《卖田说》： 在这篇不长的小散文当中，李调元开篇就写：告老还乡的他，发现老家四川的农民普遍倾向于把田地卖给大户，自己当佃农。 李调元对这个现象很不解，就询问一个叫王泽润的农民，这到底是为什么？ 王泽润告诉他：朝廷的法定税收表面上不重，如果只收法定正税，日子倒也还能过得下去，但实际上，地方官府面对一盘散沙一般的弱小顺民，是可以随意胡作非为的。 当官吏们肆意摊派加征而不担心付出代价时，各种苛捐杂税就会压得个体自耕农喘不过气来；于是自耕农就只剩下了一种选择：把自己的地卖掉，变成依附地主存在的佃户，就不再成为官府勒索的对象。 “哪怕地主每年拿走我的一半收成，剩下的东西也足够我家过日子了，相对来说比作为自耕小农承受官府贪得无厌的胃口要强得多。” 李调元听了以后恍然大悟，说“既然卖田有这么多好处，干脆我也卖掉自己的田地吧。” 王泽润对他说：“您是完全没必要这样做。因为您和我们不一样，您是朝廷的退休官员啊！而且在朝野素有声望，地方官员见到您总是以礼相待，胥吏收苛捐杂税时根本不敢惹到您的头上。不过呢，您的这种待遇，依赖于官场上的功名，如果子孙后辈当不了官，那恐怕就得落得和我们一样的处境喽。” 在我看来，最恐怖的，是这篇小散文的结尾，李调元听了当地农民这番“教育”后，回头跟自家孩子的训教：“小子识之！何可一日不读书也！”——都给我苦读四书五经，考科举！看见没有？不考公务员，不当官，将来想安心种个地都不可得！ 是的，从《卖田说》的这个故事里，我们可以窥见中国古代王朝治乱兴衰如此频仍、本来安分守己的农民之所以要频繁起事真正原因所在。 古代中国秦制王朝从平民百姓那里汲取财富的那套系统实在是太高效、太酷烈了；而自耕农们又被朝廷制度打得高度原子化，在与成体系的朝廷的博弈中永远处于劣势。 中国古代的王朝，太平盛世时基本没人想到给老百姓分红，可一旦遭遇危机，第一反应却总是“苦一苦百姓” 这就导致了两个必然的结果：一方面，自耕农在这种酷烈的汲取压榨下时刻处于丰年仅足温饱，荒年辗死沟壑的可悲状态，有强烈的愿望想要逃离。另一方面，一旦有人通过科举，或者“从龙随驾”、改朝换代的手段进入了权力体系内部，他们就一定会要求一种特权，让自己和自己家族的田产从这种酷烈的压榨中剔除出去。所以由汉至清，对于官员和其家族田产的减免税收政策是一直存在的。 而当官员或其家族拿到了能从苛捐杂税中脱身出来的“免死金牌”，一件事情就一定会随之发生：没有“门楣”庇护的自耕农要么因为经营不过这些特权者而被动被兼并，要么主动拿着自己的田产去“投效”到这些世家大族的门下，自愿做他们的佃农从而获得庇护。 而当朝廷发现自己所能征收上来的田税因为“土地兼并加剧”减少，财政入不敷出，又不得不采取两种措施： 第一是从还能征上税来的自耕农那里加倍收税，像明末那样，如此则会导致更多的农民逃荒，或者出卖自己的田产成为佃农，寻求世家大户的庇护。甚至干脆激起农民起义。 第二则是刀刃向内，狠心跺脚向在朝廷内部势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户、贵族甚至皇族征税征捐，甚至肉体消灭，像明末另一些时刻那样。而如此则又会导致王朝权力的进一步崩解。 而改朝换代在这个模型中的作用，则是清空（多数是肉体消灭）除了皇权之外所有的世家大族的“冗余”，重新建立一个接近“一君万民”，皇权普遍剥削所有自耕农的近似理想状态。但由于内部的根本问题无法解决，这样的重建只是开启了一个新的治乱循环。 这其实就是古代中国土地兼并过程尤其迅速剧烈、改朝换代如此频仍的压力源所在——不是农村内部的自生矛盾，而是来自皇权的压榨与干预。 所以我不同意有些史学家提出的古代中国帝制“皇权不下县”的说法，其实只要这套皇权体系的“权力压力”存在，权力对乡间的扭曲和影响，几乎永远都在。 3 理解了这个模型，我们再去回答托尔金笔下霍比特人为什么过得这么幸福，为什么土地兼并现象不严重，为什么弗洛多这样的地主老爷和山姆这样的园丁仆人之间能有真友谊，就迎刃而解了。 因为夏尔的霍比特人，有契约的保护，可以不受皇权的过度压迫。 在看《指环王》系列电影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夏尔这个地方什么东西都有，但唯独似乎少了一种东西，那就是贵族或者深入当地政府官吏。 实际上，托尔金在自己书中是提到了夏尔郡有自己的县长、警长乃至议会和大法官的。但是这些机构确实非常精简甚至透明。这是霍比特人有别于书中精灵、矮人和人类最大的区别所在。 那么霍比特人是怎么形成这套制度的体系呢？说来非常有意思。 其实《指环王》的书中，托尔金有写：夏尔的霍比特人都是从安度因河西堡迁移过来的，因为到了第三纪元中期，那里的黑暗力量越来越强大，而且当地人类活动也越来越频繁，于是霍比特人穿越白兰地河并定居到夏尔的位置。 最终，夏尔郡在第三纪元1601年建立，这一年被称为夏尔元年。 夏尔的那片领土位于中土西北部的埃里阿多，这里原来一直都有人居住，他们是杜内丹人（也就是阿拉贡所属的那个种族）建立的阿尔诺王国。但当时阿尔诺王国正处于危难之际，长期与安格玛巫王进行战争，使得这里的人口大幅度减少。 所以当霍比特人来到夏尔的时候，他们得到了国王阿格勒布二世的许可。并且与国王签订了一份自治契约。这一段我们可以从《指环王》的附录中是可以读到的： “他们穿越北方王国时期建立的古老石桥，随后霍比特人就在这片土地上居住下来，他们住在河流附近和低地边上。他们唯一要做的工作是他们必须保障桥梁修缮，并保障北方王国的信使能通过这些区域。” 而霍比特人也确实履行了他们与国王契约，他们甚至派出了弓箭手参加了人类、精灵与安格玛巫王的战争，他们还保障了石桥的良好状态，这座桥位于白兰地河上，这是他们信守诺言的最好证明。 所以虽然埃里阿多陷落了，但是阿尔诺王国的王族血脉仍要遵守与夏尔霍比特人的契约，（这里必须强调，在中土那个有神明存在的世界当中，一旦发誓或签订契约就必须履行义务，因为毁约是会被大神们找麻烦的，如果贯穿整个中土系列小说有什么颠扑不破的铁则，那就是这个了。或者说，托尔金的中土系列，就是一套特别强调“契约精神”的小说）他们化身为杜内丹游侠一直在暗中保护这片土地—— 所以你注意到没有，“人皇”阿拉贡在《指环王》当中刚出场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游侠”。 是的，阿拉贡就是阿尔诺王朝的血脉、是杜内丹人，他和他的祖先一样，依然遵守着与夏尔霍比特人的契约，作为游侠保护他们的安全、同时也是他们效忠的君主。双方的这个契约，其实已经存续上千年了。 只是，由于年代过度救援，多数霍比特人已经忘记了杜内丹人在暗中保护他们，他们只是单纯地认为北方人类的王国已经毁灭了。 可是王国的传统依旧保留了下来，就连霍比特人的古老法律和条款都来自努曼诺尔人——这些法律条文和霍比特人对它们的使用方式，非常像英国的习惯法系统。 4 当然，你可以鲜明地感到，托尔金老爷子在编这一段的时候，是从英国历史文化中选取了很多的元素的。 比如阿拉贡的游侠形象，就显然取材自游侠罗宾汉保境安民的传说——英国人一直觉得那才是好贵族。 再比如霍比特人在中土大战后的第四纪元获得了更多的自治权，现实中的英国之所以会形成事实上的“一院制”，下议院不仅架空了国王，而且架空了贵族的上议院，两次世界大战起了非常至关重要的作用——英国老百姓对国王说，要我参战帮你打德国法西斯（现实中的索伦大魔王）？可以，但自治权利给我！ 甚至你查查英国的历史，会发现他们历史上确实存在一个与霍比特人非常相似的农村阶层，名叫“约曼农”（Yeoman）。 约曼农是一个在欧洲也只有英国才独有的社会现象。简单地说，由于英国王室是诺曼底征服之后才统治英格兰的外来户，他们对英国乡间的统治力非常的微弱，不仅不能像中国古代帝制那样一竿子插到底，连欧洲大陆那种通过封建采邑制度执行的农奴制也无法维持。 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像小说中阿格勒布二世国王与霍比特人签约一样，与约曼农们订立契约，说你们打仗的时候过来帮把手，平时稍微交点税，其他你们就随意吧。 所以约曼农阶层其实同时也是英国名震欧洲中世纪的长弓手的主体。 明白为什么托尔金硬说短胳膊短腿的霍比特人作为弓箭手帮人类打过安格玛巫王了吗？拼着这个硬伤非要这么写，其实就是为了向英国的约曼农阶层致敬。 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事。 在《指环王》电影中，白袍巫师萨鲁曼因为伐木开矿造兽人大军，被影迷们亲切地称为“工业先驱”。 但在现实中，帮助英国开启工业革命的，根本不是什么巫师，而恰恰是霍比特人的原型，约曼农，或者说英国的乡绅阶层。 因为约曼农在受契约保护的农业生产中积累了财富，当他们达到小说中巴金斯叔侄那样的富裕程度时，他们的第一选择其实不是在自己乡里进行过度土地兼并—— 你想想，在不受外力扭曲的正常情况下，都乡里乡亲、祖上是一家人，你把田都划拉到自己名下，让别人没田种，搞得大家关系都特紧张，你自己睡觉也睡不安稳，你是疯了吗？ 不会的，英国乡绅们的选择最初是搞点手工业，到村镇集市上多卖点钱。 钱攒得更多了，就开个水力磨坊，最初是给当地农民磨磨面粉，收点钱。 后来水力纺纱机发明了，无缝衔接到水力磨坊原有系统当中去，直接开始织布，搞纺织业。 再后来，村里的河流不够用了，听说有个叫瓦特的家伙改良了蒸汽机，能烧煤推动轮机运转。那哥几个一起凑个股份，买个蒸汽机回来转转试试？ 一开发现还挺好用，而且这玩意儿不需要旁边有河流就能运行，那还待在偏僻的村里干吗呢？把工厂开到城市里就是了。 所以这群“现实版霍比特人”的很多习惯，还影响到了今天的企业。 比如你是否好奇“弗洛多老爷”和他园丁山姆之间是怎么算工钱的？在现实中，早在中世纪受雇于约曼农的耕作者被称为“雇工（employee）”，这个词儿就是今天英语公司职员的意思。而约曼农与其雇工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像今天公司里的老板与职员，双方签订劳动契约，约曼农付工资雇佣雇工干活。为了鼓励员工的积极性，如果土地收成好，约曼农就会为其雇工提供奖金，英文的“奖金”bonus这个词，最早也是这样出现的。 为什么很多现代企业发的都是年终奖？因为约曼农的bonus最早就是在收获季上与employee们一季一结的。 所以我们可以想象，小说中的弗洛多，没准是经常给山姆发个“年终奖”啥的——难怪山姆跟他关系这么好。 是的，霍比特人的原型，英国的约曼农，就这么变成了乡绅、磨坊主，而后变成了资本家。《指环王》里的夏尔田园诗与英国近代历史上真实的工业革命，彼此是连着的。 托尔金老爷子说得没错，这群人，确实是这个时代的绝对主角。 5 我们再来解析一下《指环王》中那个最为关键的设定——为什么在中土世界的诸多种族当中，只有渺小的霍比特人，是最不容易受到魔戒的侵蚀和诱惑的，并产生了弗洛多·巴金斯这样的持戒人？ 我想，话说到这里，答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如我之前的文章所述，魔戒暗喻的其实就是绝对的、无上的权力，而霍比特人之所以能够免疫这份权力的诱惑，是因为他们的“种族历史”中，不仅没有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也没有挨过过度扩张的权力的压榨与毒打。 我们对比李调元《卖田说》中的那个结论：“小子识之！何可一日不读书也！” 这句话为什么越听越让人毛骨悚然？李调元是在要求自己的子侄们一心苦读圣贤书，好好做学问吗？不是的。他是猛然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那个环境的真相—— 在古代中国帝制的那套系统下，没有权力就意味着你同时没有权利，不通过读书、考科举，或者“农民起义”的方式进入到那套权力分配体系当中去，你甚至多拥有几亩田地、几头牛、安心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权利都没有。 长期生活在那样一种环境中，时刻被夺走一切的焦虑所催逼、压榨的人，当绝对权力的魔戒摆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又怎能经得起这魔戒的诱惑呢？ 而霍比特人的幸运是什么？是他们处于一种受到契约保护，即便不拥有权力，也能够安心生活、致富，过自己小日子的“田园诗”状态。而正是这种安逸、自由、有保障的状态，让他们对魔戒的抗性更高，因为他们真的不知道这东西带上后到底该如何正确使用。 结尾我想特地提一点，就是到了《指环王》小说结尾的第四纪元，当阿拉贡恢复“人皇”身份，新帝国重新开始管辖夏尔时，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续约——继续赋予并扩大霍比特人自治的权力。 阿拉贡甚至定下规矩，人类（尤其是贵族）未经许可，不可以进入夏尔干扰霍比特人生活。 所以在小说中，四位霍比特人获得的回报并不仅仅是加冕式上人皇带领所有人向他们跪拜。《指环王》中霍比特人的最高奖赏，是人皇赋予了他们家乡更大的自治权，让霍比特人可以不受打扰，不被权力滋扰、侵害地安心生活。 霍比特冒险者们，他们离开家乡，经历那么多的奋战，那么多的坚守，那么多的冒险，到此，才终于值得了。 人类的赞歌， 就是勇气的赞歌。 就是永远在追寻自由、安宁、不受权力滋扰的幸福生活的赞歌。 全文完 又一篇近万字的长文，总算写完了。 从读者朋友的那个问题出发，终于把《指环王》系列中的这层意思，给大家解释清楚了。 长文不易，起新号更不容易，写起来很费心神，明天可能又要跟大家请假休息了。如果这种写作方式大家喜欢，我以后会更多地写这种静态、深度的长文，以飨读者： 也欢迎大家加入我的知识星球，或小西漫谈付费音频，我会优先从这两个付费读者群中选取我为您写作的新文的方向： 点击图片即可试听 如果您觉得这篇文章对您有所启发，请酌情给个三连支持，你的支持是我写下去的动力，多谢了。
社会
霍比特人，会为土地兼并的事发愁吗？
作为“只会种田”的民族，为什么他们活得这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