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荐读｜张帆：焦点否定的句法表征和语义本质

好文荐读（第137期）焦点否定的句法表征和语义本质

“好文荐读”不定期更新，为大家带来最新的核心期刊亮眼论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也欢迎给我们留言推荐更多值得一荐的好文哦~

文章简介

文章来源：张帆.焦点否定的句法表征和语义本质[J].世界汉语教学,2024,(03):336-350.

摘要：本文关注以焦点为否定中心的"焦点否定"，提出并论证了焦点否定是一种独立的否定类别。焦点否定句可分为两类：显性焦点否定句使用谓词性否定词（如"不是"）；隐性焦点否定句使用常规否定词"不""没"，但"不""没"在句中的句法语义功能与否定谓词相同，与否定副词相异。通过对汉、英、日三种语言的对比，文章明确英语和日语中也存在显性、隐性两种焦点否定句，整体格局和汉语相似。三种语言的显性焦点否定句均使用否定谓词，隐性焦点否定句均使用语言中的标准否定形式。在此基础上，文章讨论了焦点否定和对举结构以及外部否定的关系，论证了外部否定是焦点否定的特例。

关键词：否定谓词；对比焦点；更改式否定；外部否定；命题否定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汉语句式分析的形式方法和功能方法比较研究”（21BYY03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学重点实验（2024SYZH001）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学科建设“登峰战略”资助计划（DF2023YS08）资助。

感谢《世界汉语教学》授权推广，全文下载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一般来说，否定词有其作用范围，称为否定范围或否定辖域（scope of negation）。否定范围内若有多个成分，往往只有一个成分实际承担否定意义，这个成分通常称为“否定中心”或“否定焦点”（沈开木，1984）。关于否定中心和句子焦点的关系，学界存在三种观点：1.否定中心和句子焦点统一，否定中心就是句子焦点（徐杰、李英哲，1993）。简称“统一说”。2.当句子焦点为对比焦点时，否定中心是句子的焦点（吕叔湘，1985；Given，2001：380）。简称“对比焦点说”。3.否定中心和句子焦点无关，否定中心必须是否定范围内的成分（袁毓林，2000；胡建华，2007）。简称“无关说”。本文通过全面考察以焦点为否定中心的汉语句子，提出第四种观点：4.存在一类特殊的“焦点否定”词，焦点否定词的否定中心是句子的焦点。简称“焦点否定词说”。可见，除了“无关说”，其他三种观点均认可否定中心和焦点有关，但关联条件各不相同（见表1）。

本文的目标是确立“焦点否定”在汉语否定类别体系中的独立地位。为实现这一目标，文章从焦点否定的形式特征入手，介绍显性的焦点否定句和隐性的焦点否定句，讨论焦点否定与相关语法现象的关系（包括辩解式否定、对举结构、外部否定等），并论证焦点否定是一种自足、独立的否定类别，而非其他语法现象的附庸。下面我们逐一展开论述。

在很多语言中，焦点否定有特殊句法表现，使用专属的否定词或否定句式。本文将带有特殊句法形式标记的焦点否定称为"显性焦点否定"。汉语的显性焦点否定句使用谓词性的否定词，如"不是""并非"。"不是"是最常见、最具代表性的焦点否定词，"并非"则偏用于正式语体，带有一定文言色彩。本节以"不是"为例，探究显性焦点否定句的性质。

焦点否定词的句法功能是否定，没有标示焦点的功能。为了讨论方便，我们用“[X]F”标示范句的焦点。说话人凸显焦点的方式多样，且采用哪种方式不影响本文讨论，故本文做简单化的处理，只考虑焦点重音一种方式。因此本文例句中，“[X]F”句法上是焦点，语音上需重读，专此说明。“不是”的否定中心是焦点，意味着如果说话人选择的焦点发生变化，“不是”否定的内容就会改变。焦点否定句常用于更正他人的表述。“不是”的否定中心是句子的焦点也可以通过句法手段证明。我们发现，“不是”否定句作答句时可简化为“不是＋焦点”形式。“不是”否定句用作答句往往有不止一种简化形式，“不是＋焦点”则是“不是”否定句的最简形式，再次印证了“不是＋焦点”是焦点否定句的核心内容，“不是”和焦点有直接关联。

需注意，焦点否定词分布规律只能在句法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发挥作用。这是因为词汇形式的否定算子，句法位置较高。根据生成句法理论，否定词位于否定词短语（NegP）的中心语（head）位置或更高，层级在动词短语（VP）之上，因此否定词一般不能进入动词短语的内部，尤其是不能出现在动词和宾语之间。限于篇幅，“不是”的句法分布受哪些因素制约、这些因素又反映了什么样的句法结构，我们将另文讨论。

焦点否定句有“显性”和“隐性”两种。显性焦点否定句有特殊的形式标记，如汉语的“不是”否定句。隐性焦点否定句则没有特殊的形式标记，和常规否定句形式相同，语义上却与显性焦点否定句严格对应，因此只要考察句子的否定中心和语义解读，就会发现隐性焦点否定句同样是货真价实的焦点否定句。在汉语中，常规否定句使用否定副词“不”和“没”。张帆、徐杰（2023）指出，“不”字句和“没”字句在特定语境中都能表达焦点否定意义。这样以常规否定句形式表达焦点否定句意义的句子，便是隐性焦点否定句。

隐性焦点否定句中的“不”和“没”，和否定副词“不”“没”有显著的区别。具体来说，隐性焦点否定句中的否定词是借用副词性常规否定词的句法形式，实现谓词性焦点否定词的功能，我们将这类否定词称为“副词性焦点否定词”。为便于区分，本文将副词性常规否定词，亦即通常说的“否定副词”记作“不1”“没1”，副词性焦点否定词记作“不2”“没2”。

“不2”“没2”和“不1”“没1”的句法语义表现迥异。张帆、徐杰（2023）从两个方面简要论证了两者的区别。首先，否定副词“不1”和“没1”的否定范围（辖域）是其后方的全部词语（吕叔湘，1985），换言之，否定中心不能是否定副词前的成分；而副词性焦点否定词的否定中心可以是前方的主语成分，其否定范围是包含主语在内的整个句子，这显然突破了否定副词的辖域限制，与焦点否定词一致（参看徐杰、李英哲，1993）。其二，常规条件下，否定副词“不1”和“没1”与后接成分有修饰性的直接组配关系，而副词性焦点否定词“不2”与其后接成分没有修饰性组配关系。

稍加总结，语言事实给予我们两点启示：其一，副词性焦点否定词都可以替换为谓词性焦点否定词（即将“不2”和“没2”替换为“不是”）；其二，在一些情况下，只能使用谓词性焦点否定词。两相对照，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显性焦点否定句使用不受限制，是焦点否定句的基本形式，而隐性焦点否定句使用上相对受限，是焦点否定句的特殊形式。

由此我们区分了三类否定词：谓词性焦点否定词，副词性焦点否定词和副词性常规否定词。三类否定词的关系如下：

概言之，副词性焦点否定词的形式与副词性常规否定词无异，功能却与谓词性焦点否定词相同；谓词性焦点否定词和副词性常规否定词的形式和功能均有显著区别。需注意，两类焦点否定词虽有同样的功能，句法分布却有明显的差异。隐性焦点否定词的形式为副词，只能位于主谓之间，可位于焦点之后。显性焦点否定词的形式为谓词，可位于句首，也可位于句中，一般总是位于焦点之前。

事实上，不仅汉语中有显性的和隐性的焦点否定句，英语和日语的焦点否定句也呈现出相同的格局。英语表达焦点否定有专门的句式，即否定的分裂句。Given（2001）明确指出，否定的分裂句是一种标示焦点并否定焦点的句式。否定分裂句是英语中的显性焦点否定句。同时，英语中最为常见的助动词否定句（Aux-negation）可以表达焦点否定的意义。可见，英语中也存在借用常规否定句式表达焦点否定意义的现象，这便是英语的隐性焦点否定句。日语中同样存在专用于表达焦点否定的句式，这类否定句首先将句子名词化，进而使用判断系词的否定形式进行否定。可以看到，日语中“命题＋の＋ではない”否定句的语义解读模式和汉语的“不是”否定句、英语的否定分裂句一致，否定的中心就是名词化的句子（命题）中的焦点成分。“句子＋の＋ではない”是一种比较特别的否定句式。日语表示否定最常用的方式是在动词词根上添加否定词缀“-ana-”，构成否定动词。调查结果显示，与汉语、英语相似，日语的否定动词句在特殊语境下（主要是强对比性的语境）也可表达焦点否定的意义。

上文讨论显示，焦点否定句有两个突出特点：其一，焦点否定句常用于更改他人的话语和观点；其二，焦点否定句往往后接一个肯定小句，二者构成对举结构。汉语语法研究的前贤们早已注意到上述特点，吕叔湘（1985）和沈家煊（1993）指出“不是”否定句最突出的特征，便是其后（少数在否定句之前）要有一个接续的肯定小句，这个肯定小句说明实际情况，从而使得“不是”否定句带上了辩白、解释的语气，故“不是”否定句又被称作“辩解式否定”。前辈学者对语言事实的观察十分准确，只是在语用层面，焦点否定句不仅可用于辩解，还可用于解答、回应、补充、欺骗等多种言语行为。“辩解式否定”无法全面概括焦点否定的语用功能。我们注意到，各类交际行为中，焦点否定句起到的作用是一以贯之的，就是否定当前信息，为信息替换做准备。从语用角度看，焦点否定可称为“更改式否定”。相对于经典的“辩解式否定”概念，“更改式否定”覆盖的情况更多，界定也更加明确。

需注意，仅靠焦点否定句无法完成信息更改，用于替换的正确信息通常由后续肯定小句提供，因此焦点否定句常常与肯定小句搭配出现，构成对举结构。但是，焦点否定句也可以独立使用。由此可见，焦点否定句本身是一种独立且完备的句式。虽然焦点否定句常用于构成对举结构，但它并不依赖对举结构，更不是对举结构的附属现象。实际上，更改信息的表达需求可以进一步细分为“否定现有信息”和“提供新信息”。焦点否定句只承载否定现有信息的交际功能，不承载（也不需要承载）提供新信息的交际功能。“否定现有信息”的需求时常（而非必然）表现为焦点否定句，“提供新信息”亦时常（而非必然）表现为后附于焦点否定句的肯定小句。故与肯定小句构成对举结构只是焦点否定句的常见用法，不是该类句式的形式特征。

“不是”可以否定整个命题。在传统关于否定的讨论中，这类现象一般被称为外部否定（external negation）或命题否定（propositional negation）。过去讨论外部否定的时候，往往强调该类句式的焦点域很宽，属于整句焦点。通过本文讨论，我们认为外部否定其实是焦点否定的特例。在焦点否定句中，如果焦点域覆盖整个小句（命题），受到否定的便是整个命题，我们看到的就是外部否定句；如果焦点域特别窄，窄到只含有一个词，我们看到的便是上文重点讨论的焦点否定句。焦点域的范围可宽可窄，焦点否定的中心可以是词，也可以是整个谓语，甚至可以是整个句子。其中一以贯之的原则是，焦点是什么，焦点否定就否定什么。

张帆、徐杰（2023）以句子的信息结构为参照，从理论上揭示了焦点否定具有上述性质的原因：

文章指出焦点否定的结构层次位于句子（S）外部，作用于句子的焦点（F）-背景（B）信息结构。表现在句法上，焦点否定词有极为突出的特征：其否定范围是整个句子（命题），且总是选择句子的焦点信息作为否定中心，符合徐杰、李英哲（1993）的描写。

本文由显性焦点否定词“不是”展开论述，系统讨论了焦点否定的表现和本质。明确定义焦点否定有助于我们厘清纷繁复杂的否定现象，建立科学、全面、合理的否定分类体系，对汉语教学和中文自然语言处理具有重要意义。接下来，我们将全面考察焦点否定和其他否定类别的句法语义区别，建立完善的诊断程序，将焦点否定与其他否定类别明确区分开（参见徐杰、张帆，2024）；同时采取形式手段细致描写各类否定句的语义，探究焦点否定选择焦点作为否定中心的原因。

‍‍‍‍

作者简介

个人简介：张帆，男，1993年生，山东济宁人，2010年-2014年就读于复旦大学中文系，获学士学位，2014-2017年就读于北京大学中文系，获硕士学位，2017年-2020年就读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语言学系，获博士学位。2021年-2023年于澳门大学人文学院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2023年起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工作，现为助理研究员，专业兴趣为现代汉语语法、语义学，实验语言学。主要论著有：《论焦点预设》(2023)、《2021年度现代汉语句法语义研究》（2022）、《动词前与工具相关的四类名词性成分》（2020）等。

本文来源：《世界汉语教学》

欢迎转发扩散！

推  荐

审     核：心得君

转载&合作请联系

"心得君"

微信：xindejun_yyxxd

点击“阅读原文”可跳转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