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up 2018与“中菲南海仲裁案”的那些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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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回顾：背景概要、中菲南海仲案是否存在有关本《海洋法公约》的解释或适用的任何争端、中菲南海仲裁案是否属于适用强制程序的限制和例外情况。

二、中菲南海仲裁案中

仲裁庭的管辖权及相关问题

（一）是否属于《公约》争端解决程序的调整范畴

3. 是否符合行使管辖权的前置条件

如前所述，根据《公约》第286条的规定，仲裁庭行使管辖权的前置条件是相关争端“已诉诸（公约第十五部分）第一节仍未得解决”。《公约》第十五部分第一节是关于和平解决争端的规定，其中第281条第1款规定：

If the States Parties which are parties to a dispute concerning the interpretation or application of this Convention have agreed to seek settlement of the dispute by a peaceful means of their own choice, the procedures provided for in this Part apply only where no settlement has been reached by recourse to such means and the agreement between the parties does not exclude any further procedure.

作为有关本公约的解释或适用的争端各方的缔约各国，如已协议用自行选择的和平方法来谋求解决争端，则只有在诉诸这种方法而仍未得到解决以及争端各方间的协议并不排除任何其他程序的情形下，才适用本部分所规定的程序。

实际上，中菲两国曾就关于南海的争端解决方式达成过合意。中国、菲律宾及相关国家曾签署《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以下简称“《宣言》”）。《宣言》第四项约定：

The Parties concerned undertake to resolve their territorial and jurisdictional disputes by peaceful means, without resorting to the threat or use of force, through friendly consultations and negotiations by sovereign states directly concerned, in accordance with universally recognized principles of international law, including the 1982 UN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有关各方承诺根据公认的国际法原则，包括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由直接有关的主权国家通过友好磋商和谈判，以和平方式解决它们的领土和管辖权争议，而不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

有学者提出，尽管该《宣言》没有明文排除《公约》强制程序的适用，但《宣言》中“由直接有关的主权国家通过友好磋商和谈判，以和平方式解决它们的领土和管辖权争议”的措辞，通常具有“排除任何其他程序”的适用的含义。这一主张的依据是“南方蓝鳍金枪鱼案”：该案中，当事国间签有一份《养护南方蓝鳍金枪鱼公约》，其中亦无明确排除《公约》争端解决机制的约定；但“南方蓝鳍金枪鱼案”仲裁庭在仔细推敲和分析《养护南方蓝鳍金枪鱼公约》第16条措辞后，认定该条内容“排除任何其他（争端解决）程序”，并依据《公约》第281条第1款，否定了其仲裁庭对该案的管辖权。¹ 但相关裁决部分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1：参见：余民才. 海洋争端强制仲裁程序及我国的应对策略——以中菲南海争端强制仲裁事件为例[J]. 法商研究, 2013, 30(03): 32-39。

（二）仲裁庭的公正性

该案仲裁庭的公正性问题也是一大争议焦点。

在中国没有参与仲裁员选任程序的背景下，时任国际海洋法法庭日本籍庭长柳井俊二法官根据《公约》附件七第3条代为中国指派了1名仲裁员，并指派了另外3名仲裁员。

柳井俊二法官是公认的日本右翼鹰派代表人物，与安倍政府有密切联系，有鲜明的政治立场。在中日海洋权益争端态势紧张，未有缓解的背景下，他却作为实际组庭人组建了中菲南海仲裁案的仲裁庭，这难免会引起外界对该案仲裁庭的公正性的质疑。

关于柳井俊二是否影响仲裁庭的公正性这一争议，可移步《CIIL南海研究一 | 国际海洋法法庭日本籍前庭长柳井俊二法官的回避可能和仲裁庭公正性瑕疵》。这篇文章详细地梳理、分析了可能导致柳井法官回避的法律依据和相关事由，包括他的过往职业背景、政治立场等，值得一读！

值得一提的是，“中菲南海仲裁案”仲裁庭称其“缺席”裁决的依据为《公约》附件七第九条：“争端一方缺席或不对案件进行辩护，应不妨碍程序的进行”。在援引条文时，仲裁庭也意识到：“第九条要求仲裁庭在作出裁决之前不但查明‘对该争端确有管辖权，而且查明所提要求在事实上和法庭上均确有依据’。”² 再反观两份裁决的论证，不免令人唏嘘。

2：《实体裁决》，第12段。

三、Jessup 2018赛题中

仲裁庭的管辖权及相关问题

我们再来看看Jessup 2018赛题中的仲裁庭管辖权问题。

争端当事方A国并非是《公约》的缔约国；R国提起的仲裁程序也并非基于《公约》，而是其与A国签订的一份“友好、通商、通航条约”（《Treaty of Friendship, Commerce and Navigation between the People's Democratic Republic of Anduchenca and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Rukaruku》）（以下简称“《条约》”）。

在仲裁庭作出裁决后，A国根据《条约》第10条（b）款规定请求海牙国际法院认定裁决无效。《条约》第10条（b）款规定：

Any dispute between the Contracting Parties concerning the validity of an arbitral award rendered under Article 10(a) of the present Treaty shall be submitted at the request of either Contracting Party to th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 In the event that the Court finds that the award is not valid, it may annul the award and render a judgment on the merits of the underlying dispute.

（一）是否属于《条约》争端解决程序的调整范畴

A国主张仲裁庭无权管辖与Egart有关的争议。与“中菲南海仲裁案”相似，该争议是否落入《条约》约定的争端解决机制的调整范围是本案重要的争议焦点。《条约》第10条（a）款规定：

Any dispute between the Contracting Parties concerning the interpretation or application of Articles 1 to 9 of the present Treaty shall be submitted at the request of either Contracting Party to arbitration. …

与Egart归还争议可能产生联系的是《条约》第7条：

Between the territories of the two Contracting Parties there shall be freedom of commerce and navigation.

A国在诉讼过程中可能主张双方不存在有关《条约》第7条的解释或适用的争端。2018年Jessup最佳申诉方诉状分两步对此进行了论证：第一步，根据海牙国际法院在“马绍尔群岛案”中建立的“Awareness”标准，双方不存在法律争端。“Awareness”标准要求仲裁庭在确定争端是否存在时，对“答辩人是否知道争端的存在，是否被通知，并被给予承认或拒绝国际义务的机会”进行审查。第二步，即使争端存在，也无关《条约》第7条的解释或适用。它们主张，《条约》是为促进两国所在的O区域的贸易繁荣而签订的，因此第7条的通航自由只限于商船（commercial vessels）；而Egart非为商船，所以并不属于第7条的管辖范围，双方关于Egart的争端也不涉及第7条的解释或适用。³ 

R国抗辩称，关于Egart的争议与《条约》第7条的解释和适用相关，因此根据第10条落入《条约》约定的争端解决条款的管辖范畴。同年的最佳答辩方诉状援引海牙国际法院“石油平台案”并主张：辅助航行、商业的活动受到保护商业和航行自由的条约的保护。随后，他们主张R国通过Egart收集声学和光学数据的活动是对K海沿岸国间贸易自由的辅助活动，属于《条约》第7条的调整范围。因此，两国关于Egart的争端是被《条约》争端解决机制调整的，仲裁庭对其的享有管辖权。⁴ 

3：2018年Jessup最佳申诉方诉状第1-4页。

4： 2018年Jessup最佳答辩方诉状第1-2页。

（二）仲裁庭的独立性和公正性

该案仲裁员Brasht Moyet的公正性和独立性（Impartiality and Independence）受到了A国的质疑。因该名仲裁员曾在另外四次仲裁程序中被R国指派为仲裁员，A国可能主张：Moyet与R国存在长期稳定关系，这导致Moyet的独立性和公正性受损。另，Moyet曾与R国诉讼代理人有单方面接触（ex parte communication），这也成为A国质疑仲裁庭公正性的重要事实依据。5

面对A国的质疑，R国则可强调Moyet和R国代理人的单方面交流以及Moyet的独立性和公正性的瑕疵，只有在对裁决产生实质影响的情况下，才会导致裁决无效。⁶

此外，该案同样涉及到一国的缺席是否会导致仲裁庭无管辖权进而使裁决无效的问题。但赛题并未提供更多的文本资料以支撑相关的论点。“A国缺席”这一点则更多地被R国一方的Memo提及，并引用“中菲南海仲裁案”等案例来主张A国的缺席并不会影响仲裁庭的管辖权。⁷

5：2018年Jessup最佳申诉方诉状第7-8页。

6：2018年Jessup最佳答辩方诉状第3-4页。

7：2018年Jessup最佳答辩方诉状第4-5页。

结语

模拟法庭比赛赛题与国际时事的巧妙结合，在Vis、ICC中也常有体现。比如，2019年Vis赛题以中美贸易战为背景，2020年的ICC赛题以罗兴亚人、Facebook仇恨言论事件为原型，而2021年Jessup赛题也与新冠疫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由此可见，国际模拟法庭赛事的赛题创作往往也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作为法律竞赛大家庭的一份子，需要多多关注国际时事哦。

参考资料

[1]  张珂君：CIIL南海研究一 | 国际海洋法法庭日本籍前庭长柳井俊二法官的回避可能和仲裁庭公正性瑕疵:https://mp.weixin.qq.com/s/ZDZPxy3ImKC5Fklt-c5ePg.

[2]  王丹维、何佳伟：CIIL南海研究二 | 中菲南海仲裁案管辖权裁决对于争端性质的论证分析:https://mp.weixin.qq.com/s/LVW51x37srzzRNrgSzkbpA.

<https:>[3]  高圣惕. 论南海仲裁案裁决在管辖权及可受理性问题上的事实与法律谬误[J]. 边界与海洋研究, 2017, 2(01): 11-39.

<https:>[4]  高圣惕. 论南海仲裁管辖权裁决之谬误[J].国际问题研究, 2016(02): 100-125+140.

<https:>[5]  高圣惕. 论中菲南海仲裁案之“无效性”[J].国际问题研究, 2015(05): 65-90+130.

<https:>[6]  贾兵兵. 第281条:《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中的“超级”条款? [J]. 当代法学, 2015, 29(05): 3-13.

<https:>[7]  余民才. 海洋争端强制仲裁程序及我国的应对策略——以中菲南海争端强制仲裁事件为例[J]. 法商研究, 2013, 30(03): 32-39.

<https:>[8] 《中国政府关于菲律宾共和国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辖权问题的立场文件》,中国政府网站新闻:http://www.gov.cn/xinwen/2014-12/07/content_2787663.htm,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https:>[9] 菲律宾2011年外交照会:https://www.un.org/Depts/los/clcs_new/submissions_files/mysvnm33_09/phl_re_chn_2011.pdf,<https:>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https:><https:>[10]中国2011年外交照会:https://www.un.org/Depts/los/clcs_new/submissions_files/mysvnm33_09/chn_2011_re_phl_e.pdf,<https:>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https:>[11]中菲南海仲裁案《管辖权问题裁决》和《实体裁决》:https://pca-cpa.org/en/cases/7/,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https:>[12]Jessup 2018赛题及两份最佳诉状:https://www.ilsa.org/Jessup-history/Jessup-2018/,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作者简介

隅貌，“法律竞赛”编辑

2019年，第16届Vis East，队长、最佳申诉方诉状提名；

2019年，第17届贸仲杯，队员、第9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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