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ssup2018与“中菲南海仲裁案”的那些故事（上）

Original 隅貌法律竞赛 2022-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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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背景概述

上月，《亚洲时报》（Asia Times）发布了一篇题为“越南将就南中国海问题起诉中国”（Vietnam May Soon Sue China on South China Sea）的短文。该报道称，一位越南外交界人士向他们匿名透露了一则消息：越南政府正在讨论是否就南中国海（以下简称“南海”）争端向中国提起国际诉讼，讨论程度空前激烈。

同样是南海争端，菲律宾曾将野心付诸行动，于2013年1月启动了针对中国的仲裁程序，由此诞生了轰动世界的所谓“中菲南海仲裁案”。

Jessup以该案为背景设计了2018年的赛题。故事要从这里说起：A国和R国都是K海的沿岸国。2015年10月29日，A国声称一艘R国的无人侦察机（spy drone）未经许可在离其海岸少于11海里处运行并将其捕获（此处映射中美另一事件，本文按下不表）。几小时后R国发表声明称，被A国捕获的所谓“无人侦察机”是一艘名为Egart的自动潜航器（autonomous underwater vehicles），其运行并不违法，希望A国立即返还Egart。然而，A国坚持认为Egart是无人侦察机并表示绝无返还的可能。通过外交对话谈判无果后，R国于2015年12月启动仲裁程序，请求仲裁庭裁决A国返还Egart。

熟悉的桥段来了——A国并没有理会R国提起的仲裁。随后，仲裁庭在没有A国的参与下“组庭”。“组庭”两天后，A国给R国及仲裁庭成员发了一份普通照会（Note Verbale），声明A国将不参与该仲裁程序，也不认可任何可能在该仲裁中产生的仲裁裁决（The People’s Democratic Republic of Anduchenca will neither participate in the arbitration proceedings nor recognize the validity of any award that might result from them）。再之后，仲裁庭在A方没有参与的情况下对案件进行了审理，并于2017年3月作出了有利于R国的裁决；裁决详细地记录了A方缺席等程序事项，并引用了A方发布的普通照会。

这与“中菲南海仲裁案”的事实如出一辙——在2013年菲方根据1982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以下简称“《公约》”）第287条和附件七启动强制仲裁程序后，中国于同年2月表明其对该仲裁“不接受、不参与”的立场，并于2014年12月7日发布《中国关于菲律宾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辖问题立场文件》（以下简称“《中国立场文件》”），强调该案仲裁庭对相关争议无管辖权。随后，在中方未参与的情况下，仲裁庭对管辖权问题及实体问题进行了审理，并分别于2015年10月和2016年7月发布了管辖权及可受理性裁决和所谓的最终裁决，其间引用了《中国立场文件》。

显然，仲裁庭是否有相应管辖权是“中菲南海仲裁案”和Jessup 2018赛题中的重要争议焦点。

二、中菲南海仲裁案中仲裁庭的管辖权及相关问题

我们先简单看看“中菲南海仲裁案”的管辖权问题。在该案中，菲方共提出诉求15项，仲裁庭认可了其对诉求1-13、14(d)的管辖权以及这些诉求的可受理性。¹但相关裁决部分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1：《实体裁决》，第1203段。

（一）是否属于《公约》争端解决程序的调整范畴

菲律宾是根据《公约》第十五部分“争端解决程序”第二节“导致有拘束力裁判的强制程序”第287条“程序的选择”启动了强制仲裁程序。该部分第286条规定：

Subject to section 3, any dispute concerning the interpretation or application of this Convention shall, where no settlement has been reached by recourse to section 1, be submitted at the request of any party to the dispute to the court or tribunal having jurisdiction under this section.

在第三节限制下，有关本公约的解释或适用的任何争端，如已诉诸第一节而仍未得到解决，经争端任何一方请求，应提交根据本节具有管辖权的法院或法庭。

该条内容涉及了“中菲南海仲裁案”仲裁庭管辖权之争的三个重要问题，包括：第一，菲方诉求是否反映“有关本公约的解释或适用的任何争端”。第二，仲裁庭行使管辖权是否“在（公约第十五部分）第三节限制下”（第十五部分第三节为“适用第二节的限制和例外”）。第三，相关的争端是否“已诉诸（公约第十五部分）第一节仍未得解决”。

1. 是否存在“有关本公约的解释或适用的任何争端”

仲裁庭只对“有关本公约的解释或适用的任何争端”享有管辖权。该规范的直接法源是《公约》第288条第1项：

A court or tribunal referred to in article 287 shall have jurisdiction over any dispute concerning the interpretation or application of this Convention which is submitted to it in accordance with this Part.

第二八七条所指的法院或法庭，对于按照本部分向其提出的有关本公约的解释或适用的任何争端，应具有管辖权。

“中菲南海仲裁案”仲裁庭若要证明其对菲方诉求享有管辖权需要论证：第一，菲方诉求放映中菲之间存在相应争端；第二，中菲之间的争端有关《公约》的解释或适用。但仲裁庭的裁决关于两个问题的论证难以服众。比如，仲裁庭援引的证据不足以证明菲方主张的有关黄岩岛的争端存在。菲方诉求3主张黄岩岛无权产生专属经济区及大陆架。仲裁庭援引的证据材料为2011年菲中两国两份外交照会。²这两份外交照会系关于南沙群岛部分岛礁的主权及产生的各类海域权利的主张和声明。³然而，黄岩岛不属于南沙群岛，故用此两份照会无法证明中菲双方就黄岩岛海洋地形的地位产生了争端。⁴另外，如中方在《中国立场文件》中提到的，菲方的诉求的实质是南海部分岛礁的领土主权问题，不涉及《公约》的解释或适用。⁵

举例来看，菲方诉求2主张“中国对主权权利管辖权和所谓‘九段线’范围内的南海海域的‘历史性权利’的主张与《公约》相违背，因为不具有法律效力，因为这些主张超过了《公约》明文允许的中国海洋权利的地理和实体限制的范围”。⁶如果仲裁庭要对该诉求进行裁决，势必会涉及对中国领土主权的认定。然而领土主权并不属于《公约》的调整范畴，无关《公约》的解释与适用。

2：《管辖权问题裁决》，第169段。

3：菲律宾2011年外交照会<https://www.un.org/Depts/los/clcs_new/submissions_files/mysvnm33_09/phl_re_chn_2011.pdf>；中国2011年外交照会 <https://www.un.org/Depts/los/clcs_new/submissions_files/mysvnm33_09/chn_2011_re_phl_e.pdf> 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4：参见：高圣惕.论南海仲裁案裁决在管辖权及可受理性问题上的事实与法律谬误[J].边界与海洋研究,2017,2(01):11-39.

5：《中国立场文件》，第二部分。

6：《实体裁决》，第169段。英文文本为: “China’s claims to sovereign rights jurisdiction, and to ‘historic rights’ with respect to the maritime areas of the South China Sea encompassed by the so called ‘nine dash line’ are contrary to the Convention and without lawful effect to the extent that they exceed the geographic and substantive limits of China’s maritime entitlements expressly permitted by UNCLOS”.

2. 是否属于适用强制程序的限制和例外情况

2006年8月25日，中国根据《公约》第298条声明：对关于《公约》第298条第1款（a）所述的任何争端（即涉及海域划界），中国政府不接受《公约》第十五部分第二节规定的任何程序。7

7：完整的声明为：“关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298条第1款（a）、（b）和（c）项所述的任何争端（即涉及海域划界、历史性海湾或所有权、军事和执法活动以及安理会执行《联合国宪章》所赋予的职务等争端），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不接受《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十五部分第二节规定的任何程序。”《中国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298条提交排除性声明》<https://www.fmprc.gov.cn/web/ziliao_674904/tytj_674911/tyfg_674913/t270754.shtml> 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公约》第298条第1款a （1）项规定：

1. When signing, ratifying or acceding to this Convention or at any time thereafter, a State may, without prejudice to the obligations arising under section 1, declare in writing that it does not accept any one or more of the procedures provided for in section 2 with respect to one or more of the following categories of disputes:

(a) (i) disputes concerning the interpretation or application of articles 15, 74 and 83 relating to sea boundary delimitations, or those involving historic bays or titles, provided that a State having made such a declaration shall, when such a dispute arises subsequent to the entry into force of this Convention and where no agreement within a reasonable period of time is reached in negotiations between the parties, at the request of any party to the dispute, accept submission of the matter to conciliation under Annex V, section 2; and provided further that any dispute that necessarily involves the concurrent consideration of any unsettled dispute concerning sovereignty or other rights over continental or insular land territory shall be excluded from such submission;

1. 一国在签署、批准或加入本公约时，或在其后任何时间，在不妨害根据第一节所产生的义务的情形下，可以书面声明对于下列各类争端的一类或一类以上，不接受第二节规定的一种或一种以上的程序:

(a) (1) 关于划定海洋边界的第十五、第七十四第八十三条在解释或适用上的争端，或涉及历史性海湾或所有权的争端，但如这种争端发生于本公约生效之后，经争端各方谈判仍未能在合理期间内达成协议，则作此声明的国家，经争端任何一方请求，应同意将该事项提交附件五第二节所规定的调解;此外，任何争端如果必然涉及同时审议与大陆或岛屿陆地领土的主权或其他权利有关的任何尚未解决的争端，则不应提交这一程序;

“中菲南海仲裁案”仲裁庭在明知中国此项声明的前提下，仍认定了菲方多项涉及领土争端、海洋划界的诉求的可受理性。例如，仲裁庭认可了菲方诉求4的主张。菲方诉求4主张美济礁、仁爱礁及渚碧礁为低潮高地，不产生领海、专属经济区或大陆架权利，亦不可通过占有或其他方式获得。这一诉求表面上是请求仲裁庭确定海上地物的性质；但“确认主权、岛礁定性和海域划界是一个循序的过程，要划界，必然要先确定岛礁性质，而要确定岛礁性质，必然要先确定岛礁主权”。岛礁的定性会对海洋划界产生根本的影响。诉求4实则是海洋划界和海洋主张重叠问题，根据中国2006年提出的声明被排除在《公约》第十五部分第二节的争端解决机制的调整范围外。

8：《管辖权问题裁决》，第169段。

9： CIIL 南海研究二 | 中菲南海仲裁案管辖权裁决对争端性质的论证分析 <https://mp.weixin.qq.com/s/LVW51x37srzzRNrgSzkbpA> 最后访问时间：2020-6-16。

Jessup2018与“中菲南海仲裁案”的那些故事（下）预告：是否符合行使管辖权的前置条件、仲裁庭的公正性、Jessup2018赛题中仲裁庭的管辖权及相关问题。

作者简介

隅貌，“法律竞赛”编辑

2019年，第16届Vis East，队长、最佳申诉方诉状提名；

2019年，第17届贸仲杯，队员、第9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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